我站在四川國際電臺舊址的青灰磚墻前，四月潮濕的風裹挾著鐵銹與檀木的混合氣息。指尖撫過發報機旋鈕的剎那，金屬的涼意順著掌紋滲入血脈——那臺1937年的摩爾斯電碼機仍在無聲震顫，仿佛百年前的電波正穿透我的骨骼。

"請看這盞煤油信號燈，"我舉起講解器，光束掃過玻璃展柜里斑駁的銅銹，"1949年成都解放時，它曾徹夜閃爍在總控機房。"三十位參觀者的呼吸在展柜前凝結成霧，有個孩子踮腳時碰響了民國時期的電話交換機，叮鈴鈴的金屬震顫驚起了屋檐下的灰鴿。

在5G全息影像區，我按下啟動鍵的瞬間，三蘇祠的千年銀杏突然在展廳瘋長。枝椏穿透數字穹頂，蘇東坡的《寒食帖》化作流螢縈繞人群。穿漢服的AI解說員從碑刻中走出，有位銀發老人伸手觸碰虛擬墨跡時，我看見他中山裝口袋里的老式尋呼機正泛著綠光。

"那年汶川地震，"我指著應急通信車上的裂痕，車廂里凝固的泡面碗突然在AR特效中升騰熱氣，"這個定位終端收到過北川中學的最后一條短信。"展廳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智能手環的滴答聲，穿紅馬甲的小學生把臉貼在防彈玻璃上，他的倒影與展柜里2008年的衛星電話重疊成雙重曝光。

午餐時維修班張師傅塞給我個鋁飯盒，打開是六十年代的話務員食譜：高粱飯配辣醬豆腐。他說父親當年在這棟樓值夜班時就吃這個，現在機房監控屏的藍光還和當年的信號燈一樣徹夜不眠。飯盒底層有張泛黃的交接班記錄，1976年9月9日的字跡被淚水洇成墨花。

互動環節最熱鬧。穿外賣服的小哥說暴雨天見過搶修員在電線桿上吃泡面，旗袍阿姨掏出翻蓋手機說"愛心翼站"給她沖過二十次電。當我問及服務改進建議時，戴眼鏡的程序員在意見簿畫了張思維導圖，最后一支分叉指向"希望光貓故障時能自動發送心跳包"。

暮色降臨時，百年電臺的鑄鐵窗欞在地面投下摩爾斯密碼般的影紋。我送走最后一位參觀者，轉身看見展館智能調光系統正在漸次熄滅。那臺1942年的手搖發電機突然在昏暗中泛起熒光，像沉睡的巨獸睜開了電子瞳孔。保潔阿姨說每逢陰雨天老機器就會這樣，仿佛在等待某個永不消逝的電波。